67、城 盐 州（1）
（唐）白居易
城盐州，城盐州， 城在五原原上头（2）。
蕃东节度钵阐布（3）， 忽见新城当要路。
金鸟飞传赞普闻（4）， 建牙传箭集群臣（5）。
君臣赪面有忧色（6）， 皆言勿谓唐无人（7）。
自筑盐州十馀载， 左衽毡裘不犯塞（8）。
昼牧牛羊夜捉生（9）， 长去新城百里外（10）。
诸边急警劳戍人（11），唯此一道无烟尘。
灵夏潜安谁复辨（12），秦原暗通何处见（13）。
鄜州驿路好马来（14），长安药肆黄蓍贱（15）。
城盐州，盐州未城天子忧。
德宗按图自定计（16），非关将略与庙谋（17）。
吾闻高宗中宗世（18），北虏猖狂最难制。
韩公创筑受降城（19），三城鼎峙屯汉兵。
东西亘绝数千里（20），耳冷不闻胡马声（21）。
如今边将非无策， 心笑韩公筑城壁。
相看养寇为身谋， 各握强兵固恩泽（22）。
愿分今日边将恩， 褒赠韩公封子孙（23）。
谁能将此盐州曲， 翻作歌词闻至尊（24）。
【作者介绍】
白居易（772—846年），字乐天。其先太原（今属山西）人，后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东北）。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年）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唐宪宗元和初授翰林学士，迁左拾遗。后因上表请求严缉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凶手，得罪权贵，贬江州司马。长庆初年任杭州刺史，宝历初年任苏州刺史。后诏还，授太子少傅。晚年居洛阳香山，号香山居士。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所写诗歌平易浅显，传称老妪都解，流布甚广。《全唐诗》存其诗三十九卷。
【注释】
（1）这首七言古诗选自《（乾隆）宁夏府志》，《（嘉庆）《灵州志迹》《（民国）朔方道志》亦收录此诗。《全唐诗》题作《城盐州——美圣谟而诮边将也（贞元壬申岁，特诏城之）》。（注：美圣谟，赞美唐德宗下诏调集将兵修筑盐州城的谋略。诮边将，嘲讽责备守边将帅。贞元壬申岁，即唐德宗贞元八年，公元792年。特诏，帝王的特别诏令。）盐州，南北朝至西夏州名。其地本为古朐衍戎地。战国秦于此置朐衍县，秦、汉均属北地郡。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设五原郡，晋属赫连夏。西魏废帝三年（554年）以西安州改置，治五原镇（今陕西省定边县南），领大兴、五原两郡，辖今宁夏盐池县、陕西定边县及内蒙古的鄂托克旗、乌审旗南部。因境内有盐池多处，遂改为盐州。隋大业三年（607年）改盐川郡，辖五原一县，朝廷设盐州牧监于此。唐武德元年（618年）复改盐州，辖五原、兴宁二县。天宝元年（742年）改五原郡，乾元元年（758年）复改盐州，永泰元年（765年）升都督府。唐德宗建中以后为吐蕃占领。由于戍守盐州的吐蕃士卒远离吐蕃腹地，粮粟不继，再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染上病疫，思归情绪非常强烈，吐蕃只好撤离盐州。撤离时，毁坏城市，焚烧庐舍，强迫当地居民撤离故地，盐州城变成一片废墟。唐德宗时，由于吐蕃多次入侵，唐王朝又重新认识到盐州的重要性。贞元九年（793年），唐德宗下诏，调集将兵3.5万人同赴盐州筑城。仅仅用了二旬时间和6000人工，盐州城就完全筑成，朝野上下一片盛赞，白居易的《城盐州》说的就是这件事。城，动词，在这里作“筑城”解。诗中说明了筑盐州城的战略意义和筑城后带来的好处，鞭挞了边塞上的军阀不顾社稷安危、人民祸福、玩忽职守，一心扩充自己势力和增加自己荣宠的行为。同时也表明唐代军马有赖于盐州的马匹贸易，盐州等地盛产的药材占据了京城药材市场。这些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2）五原：此指唐代龙游原、乞地干原、青岭原、可岚贞原、横槽原的合称，在今宁夏盐池县境内。
（3）蕃东节度钵阐布：这句意为，吐蕃的蕃东节度使钵阐布。钵阐布，吐蕃执政高僧的译称，意为“吐蕃宰相沙门”，又称钵掣逋。
（4）金鸟：指古代吐蕃等少数民族报急的使者。苏仲翔注：“《新唐书·吐蕃传上》：‘其举兵，以七寸金箭为契，百里一驿，有急兵，驿人臆前加银鹘，甚急，鹘益多。’使者上马如飞，号为鸟使。”《（乾隆）宁夏府志》作“金乌”，此从《全唐诗》本。赞普：吐蕃君长的称号。
（5）建牙：牙，军前大旗。古代出兵，在军前树立大旗称建牙。后来也称兴兵建幕府或武将出镇为建牙。传箭：传递令箭。古代北方少数民族起兵令众，以传箭为号。
（6）赪（chēng）面：古代某些少数民族以赤色涂脸，谓之“赪面”。也指赤红色的脸膛。《（乾隆）宁夏府志》作“赭色”，此从《全唐诗》本。
（7）唐无人：意思是说唐朝没有人才。
（8）左衽：衽（rèn），衣襟。衣襟向左。我国古代某些少数民族的服装，前襟向左，不同于中原一带人民的右衽。《书·毕命》：“四夷左袵，罔不咸赖。”毡裘：指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以皮毛制成的衣服。此用毡裘借指吐蕃人。
（9）捉生：捉活俘虏。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喜兆》：“淮西用兵时，刘沔为小将……每捉生踏伏，沔必在数。”
（10）新城：指新筑的盐州城。
（11）戍人：古代守边官兵的通称。
（12）灵夏：灵州和夏州。夏州，治所在今陕西靖边县红墩界镇白城子村。潜安：有苟且偷安之意。
（13）秦原：犹秦中。指今陕西中部平原地区。因春秋战国时地属秦国而得名。也称关中。
（14）鄜（fū）州：今陕西富县，位于陕西北部，延安市南部，驿路：我国古时交通大道。即为传车、驿马通行而开辟的大道。
（15）药肆：药店。黄蓍（shī）：同“黄耆”，一名黄芪。 一种中草药植物。
（16）德宗按图自定计：这句说，（筑盐州城）是唐德宗根据地图亲自定下来的。
（17）将略：用兵的谋略。庙谋：犹庙算。朝廷对国事的计谋。
（18）高宗中宗世：唐高宗李治，公元650年—683年在位；唐中宗李显，公元684—689年在位。
（19）韩公：韩国公张仁愿。张仁愿，唐华州下邽（在今陕西渭南县境）人。他任朔方军总管时，曾于黄河北筑三受降城，置烽堠一千三百所。景龙二年（708年）拜右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韩国公。
（20）亘绝：绵延阻绝。
（21）耳冷：原指听觉不灵敏，此处是耳根清净的意思。胡马：指胡人的军队。
（22）“相看”二句：养寇，谓姑息纵容盗寇。这两句是说，现在的边将，都是用怂恿胡人增加边患危机的办法，手握重兵，不顾国家安危，来抬高自己的荣宠。
（23）褒赠：谓为嘉奖死者而赠予其官爵。
（24）翻作：写作。翻，按照曲调写歌词；谱制歌曲。唐白居易《琵琶行(并序)》：“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至尊：皇帝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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