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老 将 行(1)
(唐)王 维
少年十五二十时, 步行夺得胡马骑(2)。
射杀山中白额虎(3), 肯数邺下黄须儿(4)。
一身转战三千里, 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5), 虏骑崩腾畏蒺藜(6)。
卫青不败由天幸(7), 李广无功缘数奇(8)。
自从弃置便衰朽, 世事蹉跎成白首(9)。
昔时飞箭无全目(10),今日垂杨生左肘(11)。
路旁时卖故侯瓜(12),门前学种先生柳(13)。
苍茫古木连穷巷, 寥落寒山对虚牖(14)。
誓令疏勒出飞泉(15),不似颍川空使酒(16)。
贺兰山下阵如云(17),羽檄交驰日夕闻(18)。
节使三河募年少(19),诏书五道出将军(20)。
试拂铁衣如雪色(21),聊持宝剑动星文(22)。
愿得燕弓射天将(23),耻令越甲鸣吴军(24)。
莫嫌旧日云中守(25),犹堪一战取功勋(26)。
【注释】
(1)这首七言古诗选自《(宣德)宁夏志》,《(万历)朔方新志》《(乾隆)银川小志》均收录此诗。此诗写一老将年少勇战,转战沙场,后因“无功”被弃,然而他自不服老,在边地烽火重燃时,他壮心复起,仍想为国立功。诗中大量用典,几乎句句对仗,层次分明,自始至终洋溢着爱国激情,格调苍凉悲壮,但哀而不伤。老将行,是唐代流行的一种乐府诗题。
(2)步行夺得胡马骑:胡,古代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这句借李广的故事形容老将少年时的机智勇敢。李广,西汉名将,汉文帝、武帝时,屡败匈奴。一次李广为匈奴骑兵所擒,广时已受伤,便即装死。后于途中见一胡儿骑着良马,便一跃而上,将胡儿推在地下,疾驰而归,人称“飞将军”。
(3)射杀阴山白额虎:《全唐诗》本作“射杀山中白额虎”。与上文连观,应是指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时,多次射杀山中猛虎事。喻老将少年时的勇武。
(4)肯数:岂可只算。数,计,较量。邺下黄须儿:指曹彰,曹操第二子,须黄色,性刚猛,曾亲征乌丸,颇为曹操爱重,曾持彰须曰:“黄须儿竟大奇也。”邺下,曹操封魏王时,都邺(今河北临漳县西)。“肯数邺下黄须儿”意思是说,岂可只算黄须儿才是英雄。
(5)汉兵:借指唐朝军队。霹雳:响声很大的雷。
(6)虏骑:敌人的马队。蒺藜:本是有三角刺的植物,这里指用铁铸成三角形像蒺藜一样的东西,撒在路上,阻敌前进。
(7)卫青不败由天幸:卫青,汉代名将,汉武帝皇后卫子夫之弟,以征伐匈奴官至大将军。卫青姊子霍去病,也曾远入匈奴境,却未曾受困折,因而被看作“有天幸”。《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载:“去病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天幸”,运气好。本霍去病事,然古代常卫、霍并称,这里当因卫青而联想霍去病事。
(8)李广无功缘数奇:李广曾屡立战功,汉武帝却以他年老“数奇”,暗示卫青不要让李广抵挡匈奴,因而被看成无功,没有封侯。缘,因为。数奇,命运不好。数,命运。奇,单数。偶。双数。古人认为偶数好,奇数不好。
(9)蹉跎:空度岁月。
(10)昔时飞箭无全目:鲍照《拟古诗》:“惊雀无全目。”李善注引《帝王世纪》:吴贺要后羿射飞雀的左眼,结果却射中右眼,感到很惭愧。后来后羿以善射著称。此谓老将军年轻时箭法百发百中,能射中飞鸟的双眼。“飞箭”,有的唐诗选本作“飞雀”。
(11)今日垂杨生左肘:《庄子·至乐篇》,其中说:“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高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肘。”诗中的“垂杨”应为“垂柳”之变通字,“柳”谐“瘤”音,柳亦称垂杨柳。喻指将军现在衰老了,臂肘生疮,射箭的本领差一些了。“生左肘”,《(宣德)宁夏志》作“左右肘”,此从《全唐诗》本。
(12)故侯瓜:用典。秦灭亡后,原秦朝东陵侯召平,成了平民,居长安城东以卖瓜为生,人们称其瓜为“东陵瓜”,又因其爵位,后世又称“故侯瓜”。此借喻退隐生活。
(13)先生柳:用典。晋陶渊明弃官归隐后,因门前有五棵柳树,遂自号“五柳先生”,并写有《五柳先生传》,后世称他为“五柳先生”。此指学陶渊明隐居田园。
(14)牖(yǒu):墙上的窗户。
(15)誓令疏勒出飞泉:《后汉书·耿恭传》载:后汉耿恭与匈奴作战,据疏勒城,匈奴于城下绝其涧水,恭于城中穿井,至十五丈犹不得水,他仰叹道:“闻昔贰师将军(李广利)拔佩刀刺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旋向井祈祷,过了一会,果然得水。疏勒,今新疆疏勒县,此指疏勒城。
(16)颍川:指汉将灌夫,他是颍川郡颍阴(今河南许昌市)人。灌夫为人刚直,失势后颇牢骚不平,后被诛。使酒:恃酒逞意气,借酒劲儿骂人。
(17)贺兰山:即宁夏境内西边的贺兰山。阵如云:士兵排成的战阵如同浓云密布。
(18)羽檄(xí):插上鸟羽的紧急文书。比喻军情紧急。交驰:互相奔走,纷至沓来,车辙交驰。
(19)节使:使者。古代使臣持符节以为凭信。三河:汉代称河内、河东、河南三郡为三河(相当今河南省一带)。募年少:招募年轻的兵丁。
(20)诏书五道出将军:皇帝发布文告命令将军率领部队分五路出兵。
(21)铁衣:铁制的铠甲。
(22)聊持:且持。星文:指剑上所嵌的七星文(剑上一般都嵌有七颗金属星子)。
(23)燕弓:燕地(今河北北部一带)所产的弓。指良弓。射天将:《(宣德)宁夏志》作“射大将”,此从《全唐诗》《(万历)朔方新志》《(乾隆)银川小志》本。
(24)耻令越甲鸣吴军:《唐诗别裁集》作“耻令越甲鸣吾君”,并注:“雍门子狄事”。传说战国时越国军队侵入齐国,夷门子狄对齐王说:越兵惊动了您,我要因此而死。于是自杀。越兵听说后,退军七十里。鸣,这里是惊动的意思。
(25)云中守:云中,秦设的郡名,治所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守,太守。此句用典。汉代魏尚任云中太守时,防守匈奴有功,后因小过被削职。后来冯唐向汉文帝说起此事,文帝即命冯唐持节赦魏罪,官复原职。
(26)树:《全唐诗》本作“取”,有的唐诗选本作“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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